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

感謝你讓我佔用了你的時間-《無人出席的告別式》



「妨礙人類臨終的,是排場。」

  這是昆德拉(Milan Kundera)引用謝琳的一句話,借來當個開場,因為我們終有一死,也隨著年紀逐漸面臨身邊的死亡,學習認識什麼是死亡?什麼是失去?什麼是沒有?什麼是失去沒有...這是我們總覺得再自然不過的不自然現象,自然是死亡,但不自然是內在的心理防衛機制無法這麼輕易接受身邊的親人或好友死去,如果人臨終前還得留在人生的舞台上,對台下觀眾留下最後的一口氣,那麼「告別式」這個可以說是生者獻給逝者在舞台上謝幕的最後一束花。

  中文片名譯為「無人出席的告別式」已直接告訴你「孤獨的死去」這個事實,即使是已經沒有排場而死去的獨居者們,仍然有專門處理這些案例的職業,正是片中主角的工作。他一一為死前已獨身一人的逝者們搜查是否仍有能連絡上的親友,直到毫無所獲之後就會結案,並且替那些人完成行式上的告別式,這是怎麼樣的人才有辦法勝任的工作啊!不多言電影中主角如何表現出一種孤單的生活,但事實上他的寂寞都來自觀看者自身的投射與憐憫。

  這如同在告別式上會發生,生者的投射,比如說在菲利浦.羅斯(Philip Roth)在《凡人》(Everyman)這部小說當中描述在父親的告別式上面處理遺物的反應:「那些都是我父親曾經握在手中、放在胸前的小東西,既美麗又珍貴。但是我們最後決定讓放大鏡、鑽石小盒及盒子裡的東西,陪伴父親一起長眠土中。我父親總是把放大鏡放在一個口袋,香菸放在另一個口袋,所以我們就把放大鏡插在他的壽衣上。我記得,弟弟當時還說:『我們應該把放大鏡放在他的眼睛上才對啊!』這就是悲傷對人們的影響,這就是我們不知所措時的反應:我們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作什麼,無論是對是錯,我們彷彿已經不清楚自己還能再多作些什麼。」

  而在《無人出席的告別式》,就連悲傷都缺席,換作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如何想像?我們又何須去想像?只有主角如此懂得孤獨,除了工作,他總是一個人過著日子,他所「接觸」的案例當中的人們,好像是他的朋友,他從那些孤獨死去的人們那裡得到共鳴?我保持問號,但和他自身同樣變成孑然一身的那些人,在生活上有著同樣的氣息,不論背後有什麼故事,總走到這一步了。透過這個工作,他認識的也都是這些死去的人身前已難追回的過去。

 直到某天被公司裁員,好像連上級都開始不這麼需要重視這些獨自死去人們的問題。主角突然奮起要求要把最後一個案件完成,並且需要更多時間,因為他找到了這個死者的親友們,也找到了他人生要脫離獨身的一線可能,死者的女兒在主角這麼投入與認真的態度之下,產生移情作用對主角也有了好感。我會說移情作用是因為這一切的好感還只是剛開始,無論如何,這都是人與人又產生了連結的美好,也許主角並不會跟那些孤獨死去的人一樣。

  整部電影都拍得很好,除了後段那個轉折,對,就是你一定能猜到的轉折,為了不想透露太多劇情,只好講得如此迂迴。我無法欣賞的是導演選擇的方式,就算想要這樣讓片尾有強烈的對比,也挑個比較不刻意的方法吧!那個畫面之後我就被干擾到無法感動,瞬間浮現一堆陳腔濫調的劇本橋段,真的沒辦法在電影院好好釋放情緒了,真是一個難搞的觀眾。

  但我仍然覺得這部電影有很美很動人的結局,也許為了這個結局,還可以稍微回想起一些感動的情感連結,就像個生者,即使是看著故事的旁觀者。其實我也忘了到底那句話是怎麼翻譯的,但就是主角與死者女兒第一次見面的對話要結束時,對她說:「感謝你讓我佔用了你的時間。」那便是彼此共同站在人生舞台上的瞬間,不過就是為了那些瞬間,什麼也帶不走的時光之中,我們曾在誰的人生裡佔用了這麼一點時間。

  最後就像卡雷姆(Maurice Carême)的〈突然聽見喪鐘敲響〉這首詩的片段,自己覺得很適合搭配電影的畫面:

    剛剛出生,又得離開
    這個過於擁擠的世界。
    開門關門的間隙,
    人們又重聚門前。

  穿插了一些引言,是剛好前陣子找來閱讀的書都是想理解如何告別與面對死亡,而《無人出席的告別式》就給予了另一種答案,又讓自己回頭去學習珍惜好好告別的機會,即使什麼都沒能擁有,我們所能給予的就只是瞬間。


4 則留言:

  1. 不好意思,可以知道你文中最後一段的書單有哪些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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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沒使用正規書目模式,簡單提供書單:

      1. 米蘭.昆德拉,《相遇》(第三十一頁)皇冠出版
      2. 菲利浦.羅斯,《凡人》(第二十九頁)遠流出版
      3. 莫里斯.卡雷姆,《你就這樣幾小時地聽著雨聲》(第七十六頁)遠流出版

      希望這些資訊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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